——無限的可能。

這句話即使威爾漢已經離開,也深刻地烙印在盧恩的腦中。

他無法理解威爾漢的意思,不曉得為什麼,他隱約覺得那句話非常重要。

「盧恩!帳棚都搭好了?」

安妲提爾突然大聲朝他吆喝。

盧恩轉頭一看,才發現安妲提爾與其他幾個船副正圍在一起,手上拿著地圖,似乎正在研究最近的路線與清點存糧,只是當盧恩一走近的同時,所有船副卻又立刻安靜下來,表情有些緊張。

「都好了。」他說。

「你在船上表現很好。多虧你的力氣,兄弟們也輕鬆多了。」安妲提爾索性離開那群人,來到盧恩面前,拍著他的肩膀離開。「跟我來。對了,你手沒事?」

「沒事。」

「整個手掌都是血了,沒事個屁。我在意的是你不吭一聲划完全程,事後也沒抱怨。」

「我傷好得很快。」

「哈,過程的痛苦又不會因此減少。」她笑了一聲別開臉。

盧恩總覺得安妲提爾是在說別的事情。

他們兩人越走越遠,甚至離開營地的範圍。

「我們,要去哪?」他這才想到要問。

「給你看個好東西。」

安妲提爾帶他來到海角處,船員們的大笑聲偶爾會隨著風傳來耳側,他們面對著海面,白晝下,視野清晰,海上沒有任何霧氣,除了那些惱人的海鳥偶爾會擋住視線,不過當盧恩站定位後,他馬上明白安妲提爾想給他看的是什麼。

在海平面的盡頭,一道深色的山陵線高高隆起。

「這裡,趁現在陽光還在,你應該能看得見。」

「那就是——」

「比亞格山脈,讓薩迦氏族能夠與世隔絕的最大屏障。我們從西南方離開海口之後,繞開礁岩,然後往北方沿著大陸外緣行駛,接下來會更冷,也更接近薩迦氏族的核心地帶。總之,那座山脈後面就是你的家鄉。」她抓抓後腦勺,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。

「我的,家鄉⋯⋯?」

盧恩著迷地盯著,感覺胸口熱了起來。

原本還在徬徨的內心,忽然在這一瞬間產生了實感。明明是看著陌生的土地,卻產生一股沒來由的親切感,讓盧恩內心跟浪一樣翻騰起來。

他過於專注,忘了安妲提爾還在身旁。

他甚至沒發現女船長正抬頭盯著他,似乎也有自己的心思。

下一刻,她將手悄然伸向盧恩的脖頸處——那股殺氣十分細微,可能僅有一瞬湧現——盧恩在那瞬間回了神,本能地用力揮出手,甩開安妲提爾的觸碰。接著,他才訝異地轉過頭來,看著她半舉在空中的手,手背處被盧恩打紅了。

他們兩人同時震驚地沉默下來。

「⋯⋯哈哈,反應很快。」等她鎮定下來以後,聲音反而聽起來很開心,藏著一絲亟欲較量的興奮。

「抱歉。」盧恩回過神來,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事。

她搖搖頭,重新比向盧恩肩上爬行的小蟲,牠有著約一根姆指大小的黑色油亮身軀,正在盧恩的皮膚上緩慢爬行。

「看見嗎?被牠咬出傷口的話,很容易長寄生蟲的。你得打死牠。」

「不需要,打死。撥開,就好了。」他想著剛才感受到的殺氣,一邊伸手輕輕將蟲子揮開。「手,還好?」

「還有點痛,不愧是打過競技場的傢伙,實力不錯。」她聳聳肩。

「妳知道?」盧恩沒想到那段血腥的過去會在此刻被提起,臉上的表情有些措手不及。

「我當然知道,蘇菲全跟我說了。你的過去、與她相遇的冒險、以及你的成長。」

盧恩的心又沉了下來。

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呢?自從出海之後,他就一直有股不太踏實的心情,如今看見家鄉的山脈,那道聲音才開始鮮明起來,答案也呼之欲出。

他繼續盯著北方大陸的山陵,試著把那份心情說出來。

「盧恩⋯⋯想念,蘇菲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