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所有人都準備完畢後,他們開始朝向陌生的路徑出航,此時所有人臉上的表情已經跟出發時完全不同,不安、期待、緊張、狂暴,鬥志旺盛。

安妲提爾看了看天色,神情凝重。

「快要入夜了。」坐在船頭敲鼓的盧修斯出聲提醒。

「但陽光不會那麼快消失。把日光石拿出來。」

安妲提爾勾勾手指,盧修斯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塊半透明的礦石與木製日晷,試著透過石頭反射的光芒確認方向。「方向沒問題,但風向要開始變了。」盧修斯又抬頭看著空蕩蕩的天空,萬里無雲,浪開始又變高了,比先前都還要劇烈。

安妲提爾一手撥過海水表面,感受水溫與浪的變化。「暴風隨時會來,做好準備。」

「沒有雲啊?」一名年輕的船員困惑抬頭。

「萬里無雲的天空更容易孕育響雷。風會先開始狂奔,接著連海浪都會想要竄逃。」安妲提爾甩甩手,重新抬起身子抓緊船首的帆繩。「傳訊給其他船,繼續保持速度向東,還有⋯⋯」

「還有?」盧修斯舉起船槳預備。

「——叫他們唱歌。」

盧修斯高高舉起船槳,擺出特定的動作,過不了多久,三艘船都鼓聲大作,唱起船歌。

那是悠揚高亢的小曲,講的是他們要出門遠行,取走怪物與猛獸的首級,滿載財富、身披榮耀地回到家中。

安妲提爾滿意地聽著,蹲下身來凝望前方,一手撥著海面,在溫柔的晝光下,她眼神堅定,嘴角浮現一抹止不住的笑意。

前進不到半天,三艘船便來到惡水洋的範圍,這裡的海水比港口的海域顏色還要更深、更黑,海勢也更加湍急,到了夜晚之後更像是要將人吸入其中,眾人彷彿在一片純然的黑暗中前行,轟轟海鳴轟炸著耳朵;他們隨著風向收起風帆,一邊握著槳以便隨時調整方向,直到一記悶雷從遠方的天空響起,讓他們緊繃起來。

「搭起帳棚。」安妲提爾說話的同時,資深船員也正動了起來。他們手腳俐落地將船頂的棚布拉起,勉強可以抵擋風雨,至少海水不會直接潑到身上來;他們才剛動作完,烏雲便伴隨著雷鳴與閃電,迅速壟罩在他們的頭頂。

「浪不高,但我看不到其他船隻的位置。」盧修斯張望。

「隨時注意他們方向。現在先往左偏移!」

閃電劈開了海面,驟雨在怒吼的黑夜中灑落,安妲提爾抓緊船身,不斷對船員下令調整方向,好讓船隻能正對著海浪突進,而不是被打中船側翻覆。

「啊,等等,布⋯⋯」其中一名嬌小的船員發現棚布沒有固定好,於是連忙起身想抓住那被風吹掀的棚布,沒想到船身一斜,加上打進船板的海水濕滑,他一個失手便跌了下去。「啊!」

「昆圖斯落水了!」幾名船員驚嚇地喊著男人的名字,卻不敢鬆手放開船槳。

「救命!救——」

那淒厲的聲音迅速淹沒於風浪中。

安妲提爾也看著那一幕,她沁出冷汗,回頭評估海勢,但風浪正在升高,昆圖斯的距離也與船隻逐漸拉開,她正想扭頭不去看那呼救的身影,下令要船員繼續航行,卻聽見船員們驚呼發出第二道呼喊。

「盧恩也落水了!」

安妲提爾驚愕地大吼:「啊?」

「他媽的,那傢伙跳下去救人了!」費林勒斯揭開棚布向外確認,接著緊張回吼:「他游不回來的!安妲提爾!」

——搞什麼?偏偏是這種時候?她內心連聲暗罵起來。

「你們繼續划!」安妲提爾來到船邊,閃電在一瞬間照亮了海面,讓她看見那高大的身影正消失於海面。「媽的!」她憤怒地咬牙嘶吼,一邊敲著拳頭。

但她很快便注意到,在漆黑的海面底下隱約冒出一團亮光,沒多久,盧恩衝出水面,一手抱著暈厥的昆圖斯,以極快的速度游向船隻,衣服底下的符文光芒也開始退去。安妲提爾驚訝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。

她都差點忘了盧恩身上還有符文,雖然不曉得實際的能力是什麼,但大概會是強化體質的作用,好讓他們不在這寒冷又湍急的海流中冷死。雖然也可以讓盧恩就這樣被捲入海底,但是少了兩個人,必定沒有足夠的力氣讓船划出暴風圈⋯⋯

「老大!怎麼辦!」其他人被棚布遮住視線,看不見狀況,只能仰賴船長作出決定。

安妲提爾這次只猶豫了一會兒:「把槳給我!」

她靠在船邊伸出長槳,焦躁地瞪著盧恩。海面傾斜,又碎又急的浪花不斷吞噬海面上的一切,將盧恩的頭一次次往下壓,即使如此,他仍努力往船的方向靠近。「該死——」她冒出冷汗,暗自在內心倒數。

不行,距離不夠近。如果就這麼放棄這兩人——她的船還有辦法划出暴風圈嗎?

「安妲提爾。」威爾漢的聲音從她身後出現,「告訴我盧恩的距離。」

「滾回你的位置!」

「給我距離,他們還有救。」他冷淡地應著。

她咬牙瞇起眼。「該死,我右手邊大概三米⋯⋯!」

威爾漢一手伸向自己斗篷內側,沒過多久,盧恩兩人的身體像是被某種東西撐了起來,從水面下迅速浮出,盧恩呈趴姿抱緊昆圖斯,一臉驚愕,而在他身體下方有著一道半圓形的能量,像一面巨大的盾牌,將盧恩用力一拋,讓他能夠順著那股力量迅速靠近船隻。

「有了⋯⋯!」安妲提爾已經整個人貼在船上,面露疲態,但也努力伸長船槳。

盧恩終於在湍急的狂流中抓住船槳,一身狼狽地爬回船上。

所有船員都狂喜地驚呼,威爾漢則無視安妲提爾的目光,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。而盧恩半跪在地,拼命將海水嗆咳出來,他渾身發熱,讓自己像頭野犬用力甩頭抖開身上的水珠,接著便想回到位置上划槳,安妲提爾看著一陣火大,直接伸出腳將他踹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