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走了以後,盧恩依依不捨地回到沙灘上,西奧多也已經整裝待發。他看著那男人平靜的反應,竟然挪不動腳步,就這麼站在淺水中發呆,靜靜打量著西奧多。
「你能走嗎?」西奧多這才注意到他。
「可以。」
「那就回去吧。」
但是盧恩依然沒有動,而是看著腳下的白色海沫。
「為什麼你不要她回北方?」
「雖然她最好活著,但留在這裡反而礙事。這段時間北方的行動很關鍵,但她只要想法一改,很可能就會反過來殺了我們。」
盧恩困惑地看著西奧多,似乎無法理解。
「不明白嗎?」
「嗯,因為⋯⋯」
「還記得你在暴風雨時落海過嗎?她那時候沒有馬上伸長船槳,顯然是在猶豫要不要救你。」西奧多伸手整理自己的衣服說。
「那時距離太遠,會遲疑,很正常。」
「是嗎?一般來說,在那種情況下少了兩個船員,根本無法航出暴風圈,只能整船人活活等死,身為經歷豐富的船長,不可能會在這麼關鍵的時刻猶豫。」西奧多撇過頭,長長地吁著氣。「還有,她要帶人探查苔樹的時候,特別選了你。」
「對。為什麼?」這也同樣是盧恩的疑惑,只是他一直沒有追問。
「因為比起重要的兄弟,犧牲你會比較簡單,你是作為必要時可以捨棄的棋子。船員們沒有反對,是因為他們都感覺得出來安妲提爾的用意。」
盧恩沈默下來。「我不懂。」
「去問問史特凡斯,大概就能確定了吧。她早就覺得你的存在很麻煩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你是不是沒有一句聽得懂?」他斜眼看了看盧恩。
「因為,安妲提爾曾經,說了很多,沒對別人說的事。如果她想殺盧恩,很奇怪。」就算遲鈍如盧恩,他也知道那種童年往事不是隨便對著誰都能說出口。他一直以為,那是安妲提爾釋出善意的表現。
「你知道嗎,有些事情,對著死人反而說得出口。」西奧多陰沈地笑了。「這種感覺我倒是能夠理解。」
「那麼,她其實有很多機會,下手?」
「確實如此。」西奧多聳聳肩,「或許是因為你太像薇多蒂爾了,她才會動搖。」
「不懂⋯⋯」
這次西奧多再也受不了地大吐一口氣。「唉,那你要不要乾脆別再發問了?總之,安妲提爾沒有你想的那麼善良,也沒有那麼重視你的性命,她很瘋狂、邪惡,而且難以捉摸,哪天想殺誰就殺誰。我想說的只是這個。」
盧恩還是搞不明白,這一切真的是西奧多說的那樣嗎?
可是安妲提爾縱使殺到見血,也還是能保持最初見面時的純粹。
到底是自己想太多了,還是西奧多真的察覺到更多他沒注意到的細節?
「如果是那樣,盧恩,很遺憾,沒能成為朋友。」他老實說。
「只是遺憾?你還真善良。」
「因為她,說的有道理⋯⋯」他停頓一下,認真又嚴肅地看著眼前的人。
邪惡對盧恩來說,是一種狀態,就像他能自己決定要不要施展力氣,「邪惡」是人可以自己選擇的。當人變得邪惡時,眼中會散發出善變、猜忌、殘忍的暗光,表示他們準備要做些什麼,而且不怕傷害別人。他見到戴菲斯時就是那種眼神,雷薩在面對盧恩時也是,甚至桑奇⋯⋯偶爾也會對著別人擺出那樣的表情。
「你現在,很邪惡。西奧多。」盧恩皺起眉頭。「盧恩真的,能信任你嗎?」